世界如此疯狂。种族意味着政治，肤色意味着纷争。一个贫民出身的混血女性会让人产生哪些印象？即便答案如此之多，但偏偏都无法重合Mariah Carey树立起的形象。人们没有看到一个控诉型的民谣歌手，反而迎来在主流流行曲类型内浮沉近二十年的大牌歌星。这远远超过了人们可以想象的。或许这也是她参演的新电影如此成功的隐性因素，因为听到那些热门单曲的时候，人们不禁在问：那些挣扎、血泪和控诉到哪里去了？

一旦你进入到她的专辑之中，你会发现这些东西一样都不缺。只是在她成长的阶段，美国将女性物化到极致的流行文化深深影响了她。她像从前每一个标志性的性感尤物一样在媒体上展示自己，扮演着自己认知中的金发美人。她的某种固执与孤僻让她收起自己所有的观点和看法，有许多诗人般的歌手将它们放进歌曲，她却把那些追究放在心底。

这种固执抑或防卫，让她愈加两极化。一面她拒绝长大，努力使心智维持在孩童状态，另一面，那些经历的阴暗面又是如此成人化和复杂。可是听众往往只愿意接受男性形象来倾诉社会化和种族议题，女性艺人最终只能成为符号或不断取悦大众的偶像。这也正是玛丽亚凯莉长久以来在做的事，她固执甚至强硬地表达着自己的审美观，但又孜孜不倦地依照大众口味炮制出首首具有流行格局的热门歌曲。

这也正是进入环球时期以来她一直的轨迹。在唱片里，技术化和明确的企图心都更明显的存在于主导位置。在对音律的热情和趣味感驱使下，创作一直不是难事。不过听众忽略了她嗓音的叙事性，而大多沉迷在技术性演绎和流畅的旋律包装里，或者因由穿着与形象远离她。事实上，“Butterfly”就是在整体上全面展示了她嗓音叙事性的可能，这种叙事的演绎也曾零散分布在她的任何一张专辑，并未过多深入。直到第二次婚姻，这种叙事性才有全面呈现在新专辑“memoirs of an imperfect angel”之中。

那一段“爱你变成害你”的关系，让Mariah Carey立体地描写了情感中的女性思维的不同侧面，并且用她前所未有的方式，爆发在“Butterfly”里。眼下这一段新的婚姻，并没有让新专辑成为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充斥甜美和幸福的字眼，并堆砌炫耀式的感言。反而，这一张“memoirs of an imperfect angel”更似乎是一种结束漫长等待后的百感交集。

因此，这里和“butterfly”大相径庭的，没有了面面观似的，完整无缺的构架，改为突出一幅一幅活生生的图片。这些图片也是取自情感的不同里程，当然如同唱片标题所言，轻易构建起了切片丰富和具体的回忆录。

如前文提到的，Mariah Carey那种防卫和天真，让她从未炫耀真正的自己。她那些荧幕上闪闪发光的感动点，不过是观众们习惯回味的小把戏。这也造成她许多本质的特长被隐藏起来，不仅没有民众津津乐道，不熟悉她的歌迷甚至未必了解。这些隐而不显的能力其中之一，就是对画面的构建与再现。有不少欧美情歌是以真挚动人，真挚之处其一就是将许多活灵活现的画面融入到歌曲之中。Mariah Carey并不被听众严肃地当作一位创作人，大概是她的歌词没有写成诗句，也不见得有高深的哲学见解或对政治的真知灼见。她也没有体现出自己是如何擅长那些文字技巧与游戏，韵脚和修辞未必能说服那些钻研英文修养的人。可是将情感世界之中生动之极的画面拉扯到她的情歌之中，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近有人尽皆知的“we belong together”，远有出道时期的“vanishing”，全盛时期的“underneath   the star”都是绝好明证。在以回忆录做主题的前提下，画面感的重要性不仅凸显出来，也很好地变成正面加持。这种能力让这本回忆录形象和鲜明，仿佛一切都是在眼前的。煞有介事，又开宗明义的，从专辑甫一开篇就献上段段轶事，首支单曲里反击式的数落种种失实，一首又一首中板情歌里现实与过去交替呈现的今昔对比，不仅没有像她曾经的过火，反而恰到好处。

有了画面，就要有音乐上的支持和内容上的充实。这一张专辑破天荒的，形成了以Mariah Carey为中心的三人队伍，贯穿专辑的始终，与从前众人拾柴或众星捧月不同。没有一人一首代表作这样的拼盘精神，不能全面，但也最大可能地斩断了节外生枝的趋势。于是，再一次的，和声安排地整整齐齐，鼓点码到规规矩矩，主次有序地，以歌曲为服务中心而没有变成将嗓音演绎推到最前排的技巧秀。在索尼后期和环球时期，Mariah Carey常常陷入的情境是，到某刻歌曲本可以圆满结束，她却无法控制自己。新专辑之中不知道她是否做出相应让步，大部分歌曲都在意犹未尽时果断收尾，实在还有后着也都用reprise的巧劲化解。有了这样主干明显的制作意图，“memoirs of an imperfect angel”也显露出环球时期难得的干净和清楚。

细节上果断了，总体上又该如何决断？前几年她对于曲风所图太多，既要兼顾，又要凸显流行素质。回忆录里索性就退一步海阔天空，仍然回到以中板urban作为主要手段的“蝴蝶风格”。内容上更是丢掉了许多玩“乐”态度，让人惊讶地回到了老老实实的成人抒情范畴，一反过去刻意与芭乐划清界限，或者一心回馈歌迷的福利性纳入的情形。好多自己曾经避忌的环节这次也毫不惧怕的一一上阵，不仅有单字为题的首支单曲，也重新开始翻唱主流摇滚旧歌，摆出一副经典玛丽亚凯莉架势。尽管精心计算，唱到“up out my face”还是有些乱了阵脚，不能如专辑前半那样精彩且统一。这种见好就收的制作策略与统一的风格决策，相应地决定了这张专辑的市场气息和商业可能性不如以往那样强。至少对Mariah Carey来讲，是大胆的。即便如此，听到“candy bling”整齐划一的鼓点和和声编排，相信很多听众都会轻易投入其中。有些手法未必新鲜，但却屡试不爽。“angel cry”的旋律不见得多么独树一帜，甚至在她过往的作品里寻得到踪迹；那些响得让人翩翩起舞的指节声当然不是独创；从“languishing”过度到“i want to know what love is”的顺理成章在“glitter”里并没得到赏识。在这张专辑里，这些都奏效了。

与大众的屏障，也促成她在自己每一张专辑中乐此不疲的制造一个又一个谜题。这些谜题包罗万象，有明显有隐晦，又丝毫不是挑衅。好像复活节彩蛋一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Mariah Carey爱上了这种趣味游戏。宠物昵称，自己的口头禅，想对朋友或者敌人说的话，事无巨细都可以找到踪迹，曾经唱过的歌，做过的事也都时断时续留下线索。“memoirs of an imperfect angel”肯定不会例外，有心人自然全部看在眼里，这也似乎成了她单调生活里的一种乐趣。由于关注回忆与过去，这样的谜题在新专辑里更加密集，也没有变得更简单易猜。这种无法双向但又有些双向的交流，造就了歌手和听众之间更不寻常的关系。终于大概史无前例的，天后在感谢词里将歌迷的位置从以往的末尾提前到篇首仅次于上帝的位子，更超过了伴侣的地位，足见歌迷对这张专辑意义真的不同。那些谜题自然不可能改变专辑素质，却徒增不少趣味。

无论是卖气还是嗓音状况，Mariah Carey的确远离了自己的巅峰时期。在索尼当初的一系列策略中，她被打造成拥有完美嗓音，优雅体态，漂亮容貌的歌唱宝贝推向市场，更以一段灰姑娘似的婚姻成为当时娱乐圈完美的代词。经年变换，大众对她的五体投地变成了嘲讽讥笑，对她的身材无言以对，对她的演唱充满质疑，对她的穿着无情打击，对她的创作视而不见。这种由正及负的变化，让歌手的EQ成倍增长，却也让她越来越疏于表面功夫，更不如线上那几位红人懂得讨巧。Mariah Carey的音乐卖给谁，这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放眼全世界，除了歌迷就是反对者，后者的数量也绝对庞大。Mariah Carey的新专辑回忆什么，这问题轮不到我来回答。谁叫她有一片难懂又不讨巧的内心世界？中立的听众想要听到她唱什么，这已经不叫问题。是否又都在等待一首口水神曲才会甘心？Mariah Carey终于坦白了自己的不完美，也许这会象征一些事的终结，但假若她尽善尽美又会怎样呢？现下的歌手，未必有她当年的好处，类似的缺点依然可以被照单全收。 “memoirs of an imperfect angel”缺陷是明显的，可优点却只唱给一部分人听。即使值得称道的地方很多，路人们也不在乎。排行榜高高在上，和人间已没了关系。天使总有天不会再唱歌，完美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