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嘉宾

柴麒敏(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研究和国际合作中心战略规划部主任)

刘世荣(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森林生态环境与自然保护研究所首席科学家)

张洁清(自然资源保护协会(NRDC)北京代表处首席代表)

朱建华(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森林生态环境与自然保护研究所研究员)

孟兵站(北京中创碳投科技有限公司咨询事业部副总经理)

森林是重要的吸碳器。在前不久闭幕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8次缔约方大会(COP28)上，以林草碳汇为主的生态系统碳汇受到广泛关注。在我国，《温室气体自愿减排交易管理办法(试行)》和造林碳汇温室气体自愿减排项目方法学陆续发布，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CCER)市场已重启，林草碳汇作为CCER的重要项目类型之一，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近期，在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森林生态环境与自然保护研究所、中国绿色碳汇基金会与自然资源保护协会(NRDC)举办的“COP28后林草碳汇”研讨活动上，业内专家针对林草碳汇议题进行了探讨。

森林既是重要碳汇途径，也深受气候灾害之伤

刘世荣:全球增温强度和速度在不断上升。过去认为，全球增温既有自然因素也有人为因素，现在全球已达成共识，主要是人为因素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特别是二氧化碳排放持续增加造成的结果。

柴麒敏:地球气候系统15个已知的气候临界点中，9个已经处于或即将突破临界值。从目前最新纪录来看，全球温升相比工业革命前已经超过1.1℃，极端气候事件的影响已经大幅增加，灾难数量大概增加5倍，经济损失大概增加7倍。相比于早期国际气候变化谈判，各国更关注一些重大原则、长期目标、总体框架等，近年来关于气候变化的多双边谈判，开始更多与实际的经济社会发展密切相关，比如资金、市场、技术、贸易、公正转型等相关议题。

刘世荣: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造成海平面上升，对农业生产、水资源和生物多样性等造成影响。森林作为陆地生态系统的主体，既是重要的碳汇，又不断遭受到干旱、热浪、火灾、冰雪、病虫害等一系列气候灾害的影响。例如，气候变化引发的病虫害已经造成加拿大、德国等国家大面积的森林死亡，近些年松材线虫病在我国也呈现多地扩展态势，引起松树衰亡，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森林的碳汇功能。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行动，一是减少碳排放，二是增加碳汇。联合国粮农组织(FAO)估计，全球森林含有约6620亿吨碳。林草碳汇作为减缓气候变化的重要途径，其优势一方面在于森林面积大，另一方面在于森林生物体的寿命比较长。

如何增加林草碳汇

刘世荣:未来须通过保碳、扩碳、增碳和扩大碳的资源化利用，来增加林草碳汇。

——保碳，保护已有的森林资源。提升森林碳汇应首先确保天然林得到有效保护，要特别注意避免大规模皆伐等毁林行为。过去，林学界认为，森林老了就没有固碳能力了。而如今，老龄林还能固碳，在国际上已经基本达成共识。我国提出建立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为森林保碳提供了有利条件。

——扩碳，增加新的森林。我国已提出推进大规模国土绿化行动，也针对科学绿化出台了指导意见。在干旱半干旱地区新造林要遵循以水定绿、适地适树、宜林则林、宜灌则灌、宜草则草等科学绿化原则，在适宜区域开展科学绿化。

——增碳，主要通过森林经营增加碳汇。增碳有很多技术措施，包括树种选择、结构组成配置、林木采伐周期调整等。针对森林退化问题，应通过中幼林抚育、低效林改造、提高固氮等特殊功能树种类和其他适宜树种混交林的比例等方式，改善森林质量，从而提升其碳汇功能。

——扩大碳的资源化利用。以林草生物能源替代化石能源，以木竹等材料代替工业品的部分化石基原材料。比如以竹代塑，不但能减少碳排放，而且长生命周期的木竹产品可以延迟碳排放，为维持和提升森林碳汇潜力创造可持续增长空间。

朱建华: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CCER)交易市场已于近日重启，林草碳汇是CCER的主要类型之一。新版造林碳汇方法学适用于乔木、竹子、特灌林等多种类型造林项目，在核算方法、数据真实性和保守性等方面做了优化。例如，基于潜在的自然灾害和人为损害风险，新版方法学增加了对造林项目非持久性风险的扣减。此外，新版方法学增加了免予额外性论证的项目条件。凡符合在年均降水量400毫米以下的地区、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或属于生态公益林这3种条件之一的造林项目，均可免予额外性论证。

刘世荣:我国林业发展已从单一木材生产转为面向生态系统服务的森林多功能经营，要注重营造混交林和实施近自然的森林经营，在森林修复中要以自然恢复为主，人工促进为辅，尽可能借助天然更新能力提高森林生物多样性，以增强森林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和应对气候变化的韧性。

朱建华:造林方法学的重点，在于明确核算和监测方法，对于造林技术措施、树种选择等并未作出规定，但在方法学适用条件中对造林地块类型、原有植被移除、火烧和土壤扰动等活动的限制，一定程度上可避免碳汇项目开发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也遵循了CCER项目应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

以绿色金融助力林草碳汇

孟兵站:获得《气候、社区及生物多样性标准》(CCB标准)认证的碳汇项目，能够获得市场溢价，对兼具减缓气候变化、保护生物多样性和社区发展等多重效益的林草碳汇项目开发有激励作用。然而，目前碳汇项目开发对生态效益的关注度仍有待加强。我认为有两点原因:一是出于履约需求购买碳汇的企业，对生物多样性效益的认可度和需求不足；二是缺少权威的生物多样性效益量化标准。

张洁清:适应和减缓气候变化，没有钱啥也干不了。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的报告，森林增汇的平均成本为每吨30美元至50美元。即便把林草碳汇作为一种资产赋予了价格，但它的市场价格和成本之间，仍有巨大差距。面对巨大的资金需求，仅靠公共资金或碳市场是远远不够的，绿色金融是解决方案之一。从全球来看，主要通过期货交易、远期交易、债券、质押贷款、股票等融资工具，为森林发展和管理募集资金。

我国在绿色金融支持林草碳汇领域做出了很多有益尝试，包括债券、质押贷款和回购、保险等。为推动绿色金融支持林草碳汇发展，还应加快建设激励和保障机制，完善金融产品创新和金融服务体系，完善林草碳汇的相关方法学。

柴麒敏:不管是基于复杂的国际形势，还是立足于我国自身的国家利益，双碳战略已与我国的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路径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台阶。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我国持续参与应对气候变化重要行动。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更是推动了很多关于气候变化的多双边政策和行动，在国际上获得了广泛认可。(采写:半月谈记者李建发)